061凯撒的身后事

    凯撒认真的看着万尼乌斯，慎重的考虑着对他的处置问题。《》(）

    从会面开始一直到现在，万尼乌斯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试图挑起罗马的内战——即便他一本正经满脸真诚的站在凯撒的角度为凯撒分析他的处境，即便他做出谦恭的姿态表示日耳曼人不会南下罗马，这一切的举动背后的目的，并没有瞒过凯撒。

    按理说，这已经足够让凯撒做出决断了。

    但凯撒偏偏还在犹豫，尽管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犹豫的人。

    问题的关键在于，万尼乌斯说的都是真话——至少关于凯撒的处境，他所说的都是真话，甚至是凯撒的许多最亲密的朋友和副将都不曾说出口的真话。

    一直以来，凯撒都非常有自信——等到他高卢总督卸任的时候，就可以将高卢和驻扎在高卢的诸多军团交给自己的副将管理，自己则和庞培一样回到罗马担任官职——到时候，他和庞培，以及庞培身边的那一群人之间的争端就会以一种和平的方式得到解决。

    庞培曾经是罗马人的英雄，但他的英雄事迹离现在已经有许多年了——而这些年里他一直呆在罗马。

    但凯撒却是罗马人“现在的”英雄——就连庞培自己也说过，人们崇拜初升的太阳，多过日落的太阳。

    一旦自己和庞培在罗马城里展开竞争，那么自己将可以轻而易举的摆平他。至于他身后的那些人，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老顽固，和无能的妒忌者而已——在解决了庞培之后，他们将注定只能闭上嘴，选择臣服。

    可万尼乌斯指出了另一种可能——他的敌人们不会允许他活着回到罗马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和庞培之间就难免一战。而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万尼乌斯带领的日耳曼人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不容忽视。

    尽管眼下万尼乌斯信誓旦旦的表示日耳曼人对南下没有兴趣，但凯撒毫不怀疑，一旦自己真的和庞培开战，万尼乌斯势必会立即率军进攻——即便他不进攻意大利，也一定不会放过富庶的高卢地区。

    至于北方那些并没有臣从于他的日耳曼人，凯撒相信，只要万尼乌斯给出足够的好处，他们也会站到万尼乌斯一边的——毕竟，从贫瘠的日耳曼夺取战利品，远不如从富庶的高卢夺取战利品。

    但是高卢却是凯撒的后方——至少也是他的金库，不容有失——如果失去了高卢，凯撒就会失去大量的财源，而在和庞培的斗争中，大量的金钱是不可或缺的。

    必须要在和庞培开战之前解决万尼乌斯的问题，否则的话，万尼乌斯很可能成为那个能够毁灭罗马的人。

    至于解决问题的方法……

    凯撒认真的看着万尼乌斯，稍微品尝了一下仍旧热腾腾的烤羊肉，之后轻轻端起银杯喝了一口酒：“你见过我的养女了。”

    万尼乌斯楞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对，她差一点就成功了。”

    “这正足以说明你的优秀。”凯撒笑着点了点头，“如果我把她嫁给你，你的意见是什么？”

    这句话让万尼乌斯呆在当场。

    他几乎想要立即同意——那可是个和奥维尼亚不相上下的小美女，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又是凯撒的养女

    但随即，万尼乌斯就笑了起来：“您在开玩笑，凯撒。您知道，我已经有两个妻子了。虽然我们日耳曼人并不太在意这个，但罗马人会介意的——将您的养女嫁给我，对我是大大的荣耀，但对您却是莫大的耻辱——这会使您失去很多支持者。”

    万尼乌斯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但他的理由居然仍旧是为自己着想

    这让凯撒更加觉得摸不准对方的心思了。

    皱了皱眉，凯撒认真的看着万尼乌斯：“那么，如果不考虑我的事情，仅从你的角度考虑呢？”

    “仅从我的角度考虑……”万尼乌斯迟疑着，之后仍旧摇了摇头，“对我来说，能够成为您的女婿是件非常有利的事情。但是这件事却会削弱您在罗马的影响力，甚至导致您败给庞培——那么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没什么好处了。”

    停顿了一下之后，万尼乌斯看了看凯撒身边的卫兵，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而且，波培娅是干什么的，您知道，我也知道——我可不愿意在自己的卧榻上放一柄别人的匕首，哪怕是您的。”

    这个拒绝的说法并不是特别直接，但跟委婉也搭不上什么边。

    凯撒楞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恐怕就是你的误解了。波培娅确实受过良好的教育，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但她终究是传统的罗马女子。”

    信你才怪。你家传统的罗马女子会跟着商队跑到日耳曼蛮荒地区去宰人？

    但万尼乌斯当然不能直接这么说，否则就撕破脸了：“这还真是遗憾。”

    凯撒皱着眉，之后点了点头：“是啊，这还真是遗憾。”

    万尼乌斯张了张嘴，却没想到该说什么，索性又抓起了酒壶：“来，喝酒——在日耳曼，这么好的酒可是基本见不到的。”

    听到万尼乌斯的回答，凯撒笑了笑：“既然这样，你就应该留起来自己喝。”

    万尼乌斯耸耸肩，咧嘴一笑：“好酒只有和值得的人喝，才有意思。”

    凯撒眯起眼，意味深长的看着万尼乌斯，慢慢的端起了酒杯，送到嘴边，轻轻的浅吮了一口：“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和凯撒的温文尔雅完全不同，万尼乌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似乎吃完这顿饭就再也没有下顿似的，好不停歇的将桌子上的各种食物塞进嘴里嚼碎吞下。

    直到仆人将热汤端上来，万尼乌斯才停住吃喝，一脸紧张的看着凯撒：“问你个问题——等罗马成为你的罗马之后，你打算干什么？”

    “什么意思？”凯撒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万尼乌斯——万尼乌斯注意到，旁边的罗马护卫居然也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凯撒。

    “就是说，等你打败庞培，消灭你的敌人，最终象马略和苏拉那样将整个罗马掌握在手里之后，你打算做什么？”说着，万尼乌斯停顿了一下，“征服日耳曼？”

    这句话让凯撒笑了起来：“从温暖富饶的意大利向贫瘠寒冷的日耳曼进军？征服了日耳曼之后，我用日耳曼来干什么呢，发配流放犯么？”

    凯撒的话噎得万尼乌斯直瞪眼，却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就算在日后的罗马帝国里，罗马人也没有真正的将征服整个日耳曼地区变成它的目标——尽管罗马一度征服了日耳曼南部的诸多部族并设立了行省，对更北方的土地却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但是，万尼乌斯立即就把这个问题丢到了一边：“那么，你接下来的目标是帕提亚？我听说那边盛产黄金，还有丝绸。或者，你打算追随亚历山大大帝的脚步，一直东进征服亚洲？”

    凯撒笑着摇了摇头：“亚历山大大帝毫无疑问是个伟大的征服者，但并不是一个优秀的领袖——他死之后，他所建立的庞大帝国立即土崩瓦解，只留下一个传说供后人凭吊。他的帝国并不是罗马学习的榜样。”

    尽管早就知道凯撒是个伟大的人，但这个回答还是让万尼乌斯忍不住肃然起敬——如果凯撒不是在敷衍或者说安抚自己，那么他的目标将是成为伟大的帝王，建立一个长久和强大的国家，而不是单纯的追求个人的荣誉。

    而这，让万尼乌斯对自己的问题更加感兴趣了——在历史上，凯撒击败了庞培，征服了埃及，清除了全部的反对势力之后不久，就被刺杀了——所以万尼乌斯一直也很好奇，如果凯撒不死，那么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认真的看着凯撒，万尼乌斯一本正经：“尽管我知道您是个伟大的人，但我还是低估了您的伟大之处——那么，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整个罗马已经完整的落入了您的手里，接下来您会做什么呢？”

    皱着眉思考了一下，凯撒笑了出来：“我会在危险的边境，比如莱茵河畔，比如东方行省，驻扎强大的老兵军团，委任可靠的副将领导他们，防备敌人的进攻。”

    万尼乌斯不满的耸耸肩：“这可不是一个诚实的回答。”

    “但应该是你所希望的回答——我并不打算征服日耳曼地区。”

    “我希望您能更诚实一些。”

    凯撒淡淡一笑：“你要知道，实话通常是让人难以相信的。”

    “如果是别人说的，我可能真的不会相信。但是如果是您的话，即便多离奇我也不会感到怀疑。”

    “如果将整个罗马握在手里，并且确保了罗马的安全，那么我会呆在罗马城里处理罗马的诸多事务，建立起对罗马长远发展有利的秩序，并专心的培养优秀的继承人。”凯撒微笑着看着万尼乌斯，若有所指的回答。

    建立秩序、培养继承人这就是凯撒所想要做的？

    尽管万尼乌斯之前考虑过凯撒可能给出的诸多答案，但是这个回答还是让万尼乌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想过了各种可能，但是唯独没有想过凯撒有可能保证罗马现有疆域，之后进行内部改革和继承人的培养

    但这也确实是一个合乎情理的回答——眼下凯撒已经五十岁了，当然也可能是五十多岁，即便按照罗马人的标准，也算不上年轻了——尽管在政坛上他还大有可为，但在人生中，他确实已经到了为自己的身后事考虑的阶段。

    这样的回答，让万尼乌斯忍不住唏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