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552 第104章:展翅(三)【二合一】
- 1553 第105章:展翅(四)【加更14/40】
- 1554 第106章:再接触【二合一】
- 1555 第107章:两王相会【二合一】
- 1556 第108章:两王相会(二)【二合一】
- 1557 第109章:万全之策【二合一】
- 1558 第110章:覆亡边缘的齐国【二合一】
- 1559 第111章:技击之士【二合一】
- 1560 第112章:技击之士(二)【二合一】
- 1561 第113章:技击之士(三)【二合一】
- 1562 第114章:鲁楚之战【二合一】
- 1563 第115章:鲁楚之战(二)【二合一】
- 1564 第116章:鲁楚之战(三)【二合一】
- 1565 第117章:大盗扬名【二合一】
- 1566 第118章:初夏【二合一】
- 1567 第119章:局势与算计【二合一】
- 1568 第120章:最后一战【二合一】
- 1569 第121章:焦灼的战场【二合一】
- 1570 第122章:焦灼的战场(二)【二合一】
- 1571 第123章:焦灼的战场(三)【二合一】
- 1572 第124章:如昙花般绽放【加更15/40】
- 1573 第125章:善后【二合一】
- 1574 第126章:争执与噩耗【二合一】
- 1575 第127章:战后返都【二合一】
- 1576 第128章:驾崩【二合一】
- 1577 第129章:新君继立【二合一】
- 1578 第130章:丧办【二合一】
- 1579 第131章:新君执政【二合一】
- 1580 第132章:迁都争议【二合一】
- 1581 第133章:迁都争议(二)【二合一】
- 1582 第134章:稳固发展【二合一】
- 1583 第135章:稳固发展(二)【二合一】
- 1584 第136章:新时代【二合一】
- 1585 第137章:赵昭抵魏【二合一】
- 1586 第138章:对饮【二合一】
- 1587 第139章:去与留【二合一】
- 1588 第140章:离去【二合一】
- 1589 第141章:兴安二年【二合一】
- 1590 第142章:魏使访韩【二合一】
- 1591 第143章:魏使访韩(二)【二合一】
- 1592 第144章:各国反应【二合一】
- 1593 第145章:辞旧迎新【二合一】
- 1594 第146章:大梁阅军【二合一】
- 1595 第147章:炫耀军力【二合一】
- 1596 第148章:炫耀工艺【二合一】
- 1597 第149章:炫耀国力【二合一】
- 1598 第150章:五月【二合一】
- 1599 151章:五月(二)【二合一】
- 1600 第152章:卫国内乱之始【二合一】
- 1601 第153章:卫国内乱之始(二)【二合一】
- 1602 第154章:六七月【二合一】
- 1603 第155章:胶着的卫国内战【二合一】
- 1604 第156章:胶着的卫国内战(二)【二合一】
- 1605 第157章:枭雄末路【二合一】
- 1606 第158章:枭雄末路(二)【二合一】
- 1607 第159章:卫瑜之死【二合一】
- 1608 第160章:反应【二合一】
- 1609 第161章:卫国衰败【二合一】
- 1610 第162章:兴安三年【二合一】
- 1611 第163章:各国邦交【二合一】
- 1612 第164章:各国邦交(二)【二合一】
- 1613 第165章:宋郡攻略
- 1614 第166章:宋郡攻略(二)【二合一】
- 1615 第167章:湖陵水军【二合一】
- 1616 第168章:人有穷尽【二合一】
- 1617 第169章:平定宋郡【二合一】
- 1618 第170章:岁末
- 1619 第171章:货币【二合一】
- 1620 第172章:万世之基【二合一】
- 1621 第173章:万世之基(二)【二合一】
- 1622 第174章:万世之基(三)【二合一】
- 1623 第175章:百家争鸣【二合一】
- 1624 第176章:名额选定【二合一】
- 1625 第177章:天下英杰尽入彀中【二合一】
- 1626 第178章:寓教于乐【二合一】
- 1627 第179章:内外并举【二合一】
- 1628 第180章:引导舆论【二合一】
- 1629 第181章:迁都雒阳【二合一】
- 1630 第182章:楚国崛起的预兆【二合一】
- 1631 第183章:伐谋【二合一】
- 1632 第184章:伐谋(二)【二合一】
- 1633 第185章:魏韩对峙【二合一】
- 1634 第186章:魏韩对峙(二)【二合一】
- 1635 第187章:魏韩对峙(三)【二合一】
- 1636 第188章:魏韩对峙(四)【二合一】
- 1637 第189章:魏韩对峙(五)【二合一】
- 1638 第190章:韩然的对策【二合一】
- 1639 第191章:你来我往【二合一】
- 1640 第192章:你来我往(二)【二合一】
- 1641 第193章:伐交【二合一】
- 1642 第194章:步入绝境的韩国【二合一】
- 1643 第195章:战争来临【二合一】
- 1644 第196章:战略上的欺骗【二合一】
- 1645 第197章:韩王然与魏王润【二合一】
- 1646 第198章:韩王然与魏王润(二)【二合一】
- 1647 第199章:诈死之计【二合一】
- 1648 第200章:扑朔迷离【二合一】
- 1649 第201章:图谋【二合一】
- 1650 第202章:元邑侯韩普【二合一】
- 1651 第203章:设局【二合一】
- 1652 第204章:虚虚实实【二合一】
- 1653 第205章:虚虚实实(二)【二合一】
- 1654 第206章:兄弟【二合一】
- 1655 第207章:魏齐泰山战场【二合一】
- 1656 第208章:通牒【二合一】
- 1657 第209章:意料之内【二合一】
- 1658 第210章:宣战!【二合一】
- 1659 第211章:魏楚交锋首战:商水战役!【二合一】
- 1660 第212章:商水战役【二合一】
- 1661 第213章:宋郡战场【二合一】
- 1662 第214章:睢阳之战
- 1663 第215章:睢阳之战【二合一】
- 1664 第216章:湖陵战场【补更16/40】
- 1665 第217章:湖陵战场(二)【二合一】
- 1666 第218章:进退【补更17/40】
- 1667 第219章:进退(二)【二合一】
- 1668 第220章:进退(三)【补更18/40】
- 1669 第221章:威胁【二合一】
- 1670 第222章:交锋!【补更19/40】
- 1671 第223章:违和的感觉【二合一】
- 1672 第224章:违和的感觉(二)【补更20/40】
- 1673 第225章:沿海袭韩【二合一】
- 1674 第226章:乐弈的担忧【补更21/40】
- 1675 第227章:全面攻韩【二合一】
- 1676 第228章:噩耗【补更22/40】
- 1677 第229章:韩君亡故【二合一】
- 1678 第230章:田耽的惊畏【补更23/40】
- 1679 第231章:攻魏救韩
- 1680 第232章:昌邑之战
- 1681 第233章:昌邑之战(二)【二合一】
- 1682 第234章:魏国之危【补更24/40】
- 1683 第235章:顾虑【二合一】
- 1684 第236章:顾虑(二)【补更25/40】
- 1685 第237章:朝议亲征【二合一】
- 1686 第238章:亲征【二合一】
- 1687 第239章:大梁战役【补更26/40】
- 1688 第240章:大梁战役(二)【二合一】
- 1689 第241章:东山【补更27/40】
- 1690 第242章:冶城攻防【二合一】
- 1691 第243章:火田之威【补更28/40】
- 1692 第244章:鏖战【二合一】
- 1693 第245章:第四日【补更29/40】
- 1694 第246章:第四日(二)
- 1695 第247章:永不陷落之城!
- 1696 第248章:永不陷落之城!(二)
- 1697 第249章:永不陷落之城!(三)
- 1698 第250章:最后的大梁禁卫
- 1699 第251章:最后的大梁禁卫(二)
- 1700 第252章:曙光【二合一】
- 1701 第253章:决战?!【二合一】
- 1702 第254章:豪赌【二合一】
- 1703 第255章:豪赌(二)【二合一】
- 1704 第256章:进与退【二合一】
- 1705 第257章:心念【二合一】
- 1706 第258章:心念(二)【二合一】
- 1707 第259章:蓄势【二合一】
- 1708 第260章:父与女【二合一】
- 1709 第261章:局势【二合一】
- 1710 第262章:诬陷【二合一】
- 1711 第263章:转折点【二合一】
- 1712 第264章:聚而歼之【二合一】
- 1713 第265章:最后的顽抗【二合一】
- 1714 第266章:韩武亡故【二合一】
- 1715 第267章:韩国臣服【二合一】
- 1716 第268章:变局【二合一】
- 1717 第269章:变局(二)【二合一】
- 1718 第270章:变局(三)【二合一】
- 1719 第271章:变局(四)【二合一】
- 1720 第272章:偷袭【二合一】
- 1721 第273章:戛止【二合一】
- 1722 第274章:岁末【二合一】
- 1723 第275章:昭武三年【补更30/40】
- 1724 第276章:赵宣回援【二合一】
- 1725 第277章:三月【二合一】
- 1726 第278章:三月(二)【补更31/40】
- 1727 第279章:道不同不相为谋【二合一】
- 1728 第280章:道不同不相为谋(二)【补更32/40】
- 1729 第281章:春季之战【二合一】
- 1730 第282章:敲打【补更33/40】
- 1731 第283章:相见与决战【二合一】
- 1732 第284章:联军的挣扎【补更34/40】
- 1733 第285章:暗示【二合一】
- 1734 第286章:决战之日【补更35/40】
- 1735 第287章:窥视【二合一】
- 1736 第288章:战前会面【补更36/40】
- 1737 第289章:风起【二合一】
- 1738 第290章:开战!【补更37/40】
- 1739 第291章:开战!(二)【二合一】
- 1740 第292章:渐进的战况【补更38/40】
- 1741 第293章:卫鲁倒戈【二合一】
- 1742 第294章:项末的决断【二合一】
- 1743 第295章:进击的项娈【补更39、40/40】
- 1744 第296章:陨落的豪杰【二合一】
- 1745 第297章:联军溃败【二合一】
- 1746 第298章:追击【二合一】
- 1747 第299章:闹剧【二合一】
- 1748 第300章:四月【二合一】
- 1749 第300章:四月(二)【二合一】
- 1750 第302章:夏【二合一】
- 1751 第303章:万中仅一的希望【二合一】
- 1752 第304章:李睦之死【二合一】
- 1753 第305章:游说【二合一】
- 1754 第306章:入秋【二合一】
- 1755 第307章:秦国反应【二合一】
- 1756 第308章:秦魏休战【二合一】
- 1757 第309章:抚恤与犒赏【二合一】
- 1758 第310章:诸将投魏【二合一】
- 1759 第311章:庆功筵【二合一】
- 1760 第312章:齐楚的对策【二合一】
- 1761 第313章:年末【二合一】
- 1762 第314章:昭武四年
- 1763 第315章:战火再起【二合一】
- 1764 第316章:因势利导【二合一】
- 1765 第317章:抢人【二合一】
- 1766 第318章:误会【二合一】
- 1767 第319章:误会(二)【二合一】
- 1768 第320章:巴蜀之地
- 1769 第321章:楚水君与相氏一族
- 1770 第322章:截阻
- 1771 第323章:巴王鷿
- 1772 第324章:北宫玉与樊氏一族
- 1773 第325章:推波助澜
- 1774 第326章:巴郡之战
- 1775 第327章:魏齐之战
- 1776 第328章:魏齐之战(二)
- 1777 第329章:魏齐之战(三)
- 1778 第330章:昭武八年
- 1779 第331章:秦楚休战
- 1780 第332章:借刀杀人
- 1781 第333章:借刀杀人(二)
- 1782 第334章:姐妹重逢
- 1783 第335章:魏楚之战爆发
- 1784 第336章:平舆之战
- 1785 第337章:平舆之战(二)
- 1786 第338章:五月
- 1787 第339章:楚国的溃势
- 1788 第340章:楚国的溃势(二)
- 1789 第341章:淡淡的孤独
- 1790 第342章:昭武十年
- 1791 第343章:越国归降
- 1792 第344章:魏秦之战!
- 1793 第345章:魏秦之战(二)
- 1794 第346章:楚国覆亡
- 1795 第347章:一统!
- 1796 第348章:昭武十三年
- 1797 第349章:秦王亲征
- 1798 第350章:重泉弃守
- 1799 第351章:两将博弈
- 1800 第352章:局势扭转
- 1801 第353章:抵达河西
- 1802 第354章:鏖战
- 1803 第355章:秦王亡故
- 1804 第356章:秦国覆亡
- 1805 第357章:功在千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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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鲁楚之战【二合一】
第114章:鲁楚之战【二合一】
『PS:大家新年快乐~』
————以下正文————
鲁国有能抗衡楚将项末、项培的擅战将领么?
回答是并没有。
因此,在今年开春后,当齐将田耽率领即墨、北海、琅琊三支齐国精锐军队从鲁国撤出,撤回本土进行修正,以筹备与楚军的全面决战时,鲁国只能单凭一己之力抗拒楚军的攻势,压力剧增。
记得田耽还在宁阳一带的时候,用麾下三支齐国军队扼守住宁阳通往鲁国王都曲阜的要道,楚将项末几度引兵出击,皆未能突破田耽的封锁。
而待等田耽带着麾下军队撤离了宁阳,守卫此地的将领变成了鲁国的将军「季武」,田耽此前防守的防线,一下子就被项末给突破了。
在短短三四天工夫内,楚国上将项末便将战线推进到了曲阜西边的泗水上支——姑且就称之为「曲水」。
这条宽度约在十五丈左右的河水,已经是鲁国王都曲阜最后的防线,一旦这条河水被楚军突破,那么,鲁人就只能凭借着曲阜的城墙来抵抗楚军的攻势,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平心而论,十五丈左右的河水,完全谈不上天堑的称呼,尤其是面对水性不错的楚国军队,好在鲁国虽然既缺擅战之将、又缺悍勇之兵,但是鲁国的机关术,却能在这种防守战中,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不,趁着去年冬季一整个冬天的空闲,鲁国大力打造了许许多多的战争兵器,似弩车、机关弩等等,摆满了曲水河畔,甚至于,鲁国工匠们还借鉴魏国的连弩。
这些战争兵器,成为了楚国军队攻略曲水的最大难题。
三月十八日,楚将项末第三次组织攻势,准备攻打曲水。
“咚咚——咚咚——咚咚——”
只见在隆隆战鼓声中,成千上万的楚国粮募兵,抱着搭建浮桥所需的木板,冲到河岸边。
然而此时,在曲水的对岸,鲁国军队却已展开弓弩齐射,铺天盖地的箭矢,仿佛倾盆暴雨,劈头盖脸地倾泻在楚军的上空,那场面,哪怕项末戎马半生,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战事,亦隐隐感觉头皮发麻。
无他,只是因为鲁军的弓弩齐射实在是太密集了,密集到连一只鸟恐怕都不可能穿越其曲水防线,更别说楚国的士卒。
“啊——”
“啊啊——”
“我不想死……”
“母亲……”
在曲水西岸,楚军的粮募兵们前赴后继地倒在河岸上,或倒在搭建浮桥的半途中,翻身落下河水,被略显汹涌的河水卷到下游,这个战场,楚军可谓是死伤惨重。
当然,对于楚军而言,几千、几万粮募兵的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甚至于在关键时刻,就算是楚国的正军也可以作为赢得胜利的牺牲品,似这种「自损一千、只为杀敌八百」的战争方式,历来就是楚国战争的特色。
但问题是这场攻略曲水的战事,楚军这边已然达成了「自损一千」的标准,但是「杀敌八百」,却是遥遥无期。
此一刻,楚国上将项末切身体会到了「魏秦三川战役」时期,秦国军队在「函谷之战」中的无奈感受:任你麾下军队有多么悍勇,我只用弓弩等远程兵器来对付你,让你连我军的衣角都摸不着。
眼下情况正是如此,在鲁国军队毫无保留的弓弩齐射战术面前,楚军非但死伤惨重,而且毫无进展。
作为新晋的楚国「三天柱」之一,项末从未想象过,有朝一日他率军攻打羸弱的鲁国,居然会陷入这等处境。
他也从未想象过,一条仅仅只有十几丈宽的河流,居然俨如天堑般难以跨越。
“上将军。”
项末麾下骁将「乜鱼」来到了本阵,抱拳请缨道:“上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请允许末将带一支正军出击,为我军打开局面。”
听闻此言,项末瞥了一眼乜鱼,继而再次将目光投注在战场上,语气平静地问道:“你有把握突破鲁军的防线?”
“呃。”乜鱼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唯死战耳!”
“……”项末微微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既然并无把握,那就退下吧……”
“将军?!”乜鱼睁大眼睛还想争辩,却见项末眼睛一瞪,沉声喝道:“退下!……何时派出正军,本将军自有分寸,轮不到你自作主张!”
乜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抵不过项末的威势,带着几分懊恼情绪离开了本阵。
看了一眼乜鱼离开的背影,在项末身旁,新阳君项培轻笑着说道:“这小将,胆气不错啊,在见识了鲁军的弓弩齐射后,非但毫无胆怯,反而主动请战……似这等出色的小子,死在这里太可惜了,对吧?”
项末淡淡一笑。
正如新阳君项培所言,他项末正是因为爱惜乜鱼这个年轻骁将的才能,才严厉地呵斥,阻止乜鱼带兵出击,因为他很清楚,在鲁军这种堪称泼水难入的密集箭雨面前,就算乜鱼武艺再出众,下场恐怕也不会比那些粮募兵好到哪里去。
要知道鲁国的种种战争兵器,本来就是针对他楚国的军队而研发。
比如机关弩匣,在鲁军与魏军的战争中,这种兵器已充分证实对魏军士卒并无太大的杀伤力,因为魏国的正规军,大多都是身披铁甲、手持铁盾的刀盾兵,其强大的防御能力,完全可以硬生生用盾牌顶住鲁军的机关弩匣,但楚国的军队做不到这一点,楚军的盾牌,大多都是木质材料,好一点的外面包裹一层牛皮,因此面对鲁国的机关弩匣,可能几根弩矢下来就会被射爆盾牌。
而甚至可能连盾牌都没有的粮募兵,鲁国的机关弩匣简直就是他们的克星。
在长长吐了口气后,项末皱着眉头说道:“将士们开始有些浮躁了……”
“难免的。”新阳君项培随口接了一句,随即将目光投向河对岸。
只见在曲水的河对岸,到处可见用硬木拼接筑造的鹿角,一道又一道,而在这些鹿角防御地带之后,便是一座座高筑的土台,土台上面摆满了鲁国的弩车。
甚至于,像井阑这种攻城兵器,河对岸亦是摆得密密麻麻。
说实话,这种防御阵地,还真是叫人有点绝望。
『该死的田耽!』
项末心中忍不住再次暗骂一句。
他很清楚,去年入冬到今年开春,正是因为齐将田耽在宁阳一带挡住了他进兵的脚步,鲁国才能有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打造各种战争兵器,并且将曲水这边的防线打造地固若金汤,如果不是田耽的阻碍,他项末此刻恐怕早已攻陷曲阜了。
要知道,此番他这路楚军的开局,简直可以说是五成胜率开局——魏国的太子赵润,为他们楚军攻陷了宁阳,且将这座距离鲁国王都曲阜仅仅只有几十里的城池完完整整地留给了他们,这还要怎样?
然而田耽,却破坏了楚军继承自魏军的优势,硬生生将这边的战事拖到了今年开春,使得鲁国有了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来布置防线。
而最可恶的是,事后齐将田耽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项末去面对鲁国的曲水防御,简直是岂有此理!
相信这一刻项末的心情,与前几个月田耽得知魏公子润在跟他对峙数月后,突然拍拍屁股带兵走人,怕是颇为相似。
定了定神,项末低声对新阳君项培道:“似鲁军这种防守,俨然不能长久,待等其军中箭矢消耗殆尽,便是我军攻陷曲水之时。”
新阳君项培附和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俩这几日频繁出动、摆出欲强渡曲水的架势,就是察觉出了河对岸鲁军将领季武的心虚与惶恐,以至于楚军只要是对曲水发动攻势,鲁将季武便下令防御阵地内的弩兵与战争兵器们展开齐射,唯恐楚军攻破这道防线。
虽说此举确实让楚军难以寸进,但相对地,鲁军这边的箭矢消耗,也是异常的严重——毕竟这些箭矢要么射到了河对岸,要么掉入河水之中,几乎是很难回收的。
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得项末、项培二人,在明知麾下粮募兵几乎没有可能突破鲁国的曲水防线,依旧锲而不舍地每日出击,就是为了消耗鲁军的箭矢。
毕竟就鲁军这几日消耗箭矢的数量来说,就算整个鲁国的工匠们日日夜夜赶工打磨箭矢,也跟不上前线消耗的速度。
而一旦河对岸的鲁军将军中的弩矢消耗殆尽,呵呵,那么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楚军的一场屠杀。
因此,别看项末、项培二人眼下对鲁国的曲水防御无计可施,但从整个战略来说,他们却仿佛已隐隐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曲水战场大概三里外的一座土台上,新投鲁国的原大盗贼桓虎,正带着陈狩、金勾二人近距离观摩着这场战事。
“真是愚蠢……”
怀抱双手注视着战场,陈狩皱着眉头说道:“那个季武,难道他就看不出来,楚军这是在故意消耗他军中的弩矢么?”
听闻此言,桓虎嘿嘿一笑,说道:“我猜,那季武不是想不到,我觉得他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他大概是慌了……终归,这是鲁国最后的防线了。一旦曲阜被攻破,似他们这些大家族的公子,怕是就要沦落为楚国的阶下囚,失去一切……这如何不慌?”
在说完这番话后,他在心中暗暗又补了一句:事实上,面对楚军惊慌失措的,又何止是那季武?
去年入冬前,桓虎就已经舍弃了邳县,带着麾下的睢阳军渡过微山湖,进驻了薛城。
本来,他是打算驻军薛城,一方面借助薛城城守「季伷」击退楚公子暘城君熊拓亲自率领的楚国主力军,另一方面,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让季伷死在楚军的手中,方便他名正言顺地占据薛城,成为他在鲁国立身的据点。
可没想到,今年开春之前,桓虎便收到了曲阜的命令,鲁王以及三桓一致要求他桓虎率领麾下兵卒后撤,固守鲁郡。
鲁国只有两个郡的国土,一个是鲁郡、一个是薛郡,国土面积比卫国大不了多少,而如今,鲁王与三桓一致要求他桓虎带兵后撤,固守鲁郡,这就明摆着告诉他,薛县很有可能被放弃。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桓虎只能放弃原先的打算,老老实实带领麾下士卒撤到鲁郡境内,毕竟他可不希望,在鲁国举国都采取保守防御战术的情况下,由他单独去面对楚暘城君熊拓的几十万大军。
在观望了一阵后,桓虎轻笑着说道:“不管怎样,今日楚军是打不下曲水了,再看下去也无裨益,回去吧。”
陈狩与金勾二人点点头,跟随着桓虎下了土台,随即返回曲阜。
回到曲阜,桓虎带着陈狩来到了鲁王宫,呈见鲁王公输磐。
在见到鲁王公输磐后,这位鲁国君主便迫不及待询问桓虎:“桓虎将军,曲水那边的情况如何?”
桓虎如实将他在曲水防御看到的两军交锋结果告诉了鲁王,并指出道:“虽楚军眼下难以越曲水一步,但据我所见,季武将军麾下军队,箭矢、弩矢之类怕是消耗极巨,长此以往,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听闻此言,鲁王公输磐忧容满面,惆怅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桓虎将军有什么高见么?”
还没等桓虎开口,就听陈狩沉声说道:“鲁王,陈某认为,此时唯主动出击……”
鲁王公输磐转头看看陈狩,也不晓得因为陈狩那声「鲁王」的称呼,还是因为后者那句「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鲁王皱着眉头看着陈狩,仿佛在等待下文。
见此,陈狩正色说道:“陈某只知道「久守必失」,却从未听说过,单凭被动防守就能赢得胜利……”
鲁王张了张嘴,喃喃说道:“这话,似乎有点耳熟啊……”
陈狩淡淡一笑,平静说道:“此乃我大魏太子殿下的言论。”
“对对对。”鲁王点了点头,脑海中闪过与赵弘润接触的种种,略带惆怅地说道:“魏公子润,的确是一位崇尚主动进攻的统帅,就算迫于形势只能采取防守,也无时无刻不在伺机反攻,但……”他抬起头来,苦笑着说道:“但魏国与我国的国情不同,我国,并无像魏军那样精锐悍勇的士卒,纵使有心反击,亦……亦力有不逮啊。”
这话倒也不假,毕竟在这些年来,每当齐国组织征讨楚国时,鲁国的军队不能说纯粹作为负责后勤的军队,但离奋力厮杀于前线,亦相差甚远。
在近三十年来与齐国协同攻打楚国的战争中,鲁国的士卒几乎只是在中军位置操作种种战争兵器,极少极少与楚国军队真刀真枪的厮杀。
早已习惯这种战争模式的军队,你如今要它主动出击,偷袭楚营,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要知道,在没有种种战争兵器协助的情况下,无论是齐国的军队还是鲁国的军队,都难免会大打折扣,难不成鲁国的兵将还要带上那些沉重的战争兵器去偷袭楚军?
“眼下改变,为时未晚。”
陈狩正色说道。
“让孤考虑考虑……”鲁王犹豫不决地说道。
片刻之后,桓虎、陈狩离开了鲁王宫。
在回桓虎府邸的途中,陈狩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这些鲁人,都太羸弱了。”
桓虎闻言哈哈一笑,揶揄道:“你莫不是拿鲁国跟魏国比么?”说罢,他正色说道:“魏国位处四战之地,十几年前,北有韩国、南有楚国,两国皆对魏国虎视眈眈,而西边又有三川阴戎、河西羌胡,时而入侵魏国劫掠,是故魏人民风彪悍,尤其是魏公子赵润出现之后,魏国在气势上就变得更为强盛……似魏公子润以三万兵迎战楚国十六万大军,似魏国以一国之力,力拒五方势力围攻,这份骨气,天下少有。”
顿了顿,他又说道:“而齐鲁之地,自齐王吕僖执政以来,便甚少有强敌入侵,齐鲁两国百姓皆安享太平,你如何指望他们像你魏人那样?”
陈狩闻言点了点头。
其实平心而论,鲁国还真不弱,就好比此刻在曲水一带,鲁将季武率领区区两三万军队,固守整条曲水防线,硬生生叫楚将项末、项培麾下二十万楚军难以越曲水一步,这份实力如何谈的上弱小?
说到底,鲁国的羸弱还是在于这个国家那「偏安一隅」的心态。
不像魏人,时常遭到韩、楚、三川、河西等势力的骚扰与进攻,民风普遍彪悍,正因为如此,魏国后来组建的魏武军、镇反军、河东军、河西军等等,论悍勇并不见得就在商水军之下,就因为魏人普遍悍勇而且有血性。
而鲁国不同,鲁国早已经习惯了作为齐国的属国,跟在齐王吕僖时期那强大的齐国身后,既无需畏惧韩国,亦无须担忧楚国,当时鲁国的军队,其最大的对手可能只是盘踞在泰山一带的贼寇。
似这般安享太平的国家,国人何来血性?
陈狩相信,倘若此刻驻扎在曲水的,乃是他魏国的军队,岂会那么轻易叫楚军在曲水西岸安营扎寨,日复一日地攻打曲水?
魏将中脾气暴躁的,比如姜鄙,怕是早已攻过曲水去了。
当年魏韩第一次北疆战役,不就是姜鄙以其麾下北三军(现上党军)伤亡过半为代价,才打得韩将靳黈茫然失措么?
再比如太子赵润、禹王赵佲、韶虎、司马安等等,仔细想想,魏国的统帅,很少有脾气不暴躁,岂会像鲁国这边的将领似的,打得这般窝囊——明明敌军已经攻到距离王都仅仅三十几里的地方,居然还想着被动防守,将希望寄托在「使楚军知难而退」,而并非是击溃楚军。
这在陈狩看来,简直是可笑之极!
摇了摇头,陈狩询问桓虎道:“这样的国家,你真觉得它真能挡住楚国的进攻么?”
桓虎闻言笑了笑,说道:“倘若是魏韩两国的军队,挥师几十万攻打鲁国,我会立刻逃走,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但楚军嘛……呵,也并非无懈可击。”
“哦?”陈狩惊讶问道:“你有把握助鲁国守住曲水?还是说守住曲阜?”
“我为何要去守曲水?”
桓虎哂笑道:“曲水不过十几丈宽,眼下全靠鲁国的战争兵器堪堪拖住楚军的脚步,一旦箭矢耗尽,楚军必定能攻克曲水,就算是加上你我,怕是也很难扭转局势……”
“你的意思是?”陈狩意外地问道。
“薛地。”桓虎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说道:“你说鲁国的兵将靠不住,我并不否认,但此刻鲁国境内,还有一位齐国的老将……”
“田骜?”陈狩略感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与那田骜携手?”
“唔。”桓虎点点头,沉声说道:“田骜之所以一次次为鲁国抵挡楚军,无非就是怕鲁国覆亡过快,危及到他齐国……他也绝不希望鲁国覆亡,必然不会拒绝与我携手。”
“可是田骜还在薛地啊……”说到这里,陈狩好似明白了什么,惊讶问道:“你莫非打算率军返回薛地?”
“为何不可?”桓虎笑着说道:“薛地丘陵众多、草木茂盛,正是伏击楚军的最佳地点,楚暘城君熊拓麾下虽有几十万之众,但在那种复杂的地形下,却难以完全发挥几十万大军的实力,而我一旦截断了他的归路,那这几十万军队,怕是就……呵呵。”
“那曲阜这边怎么办?曲水一破,项末就兵临城下了。”陈狩惊愕地问道,结果话刚说完,他就看到了桓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顿时就明白了。
也是,桓虎投靠鲁国,只不过是想谋取一块地盘,投靠鲁王,也只不过是像借个名义而已,较真来说,鲁王也好、三桓也罢,纵使这些人都死了,与他何干?
甚至于,这些人死了才好,这样一来,桓虎随便扶持一个鲁王室的后裔,就能暗中操纵这个国家。
当然,前提是击退进犯的楚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想到这里,陈狩压低声音说道:“你打算几时率军返回薛地?”
“等两桩事就绪。”桓虎淡然说道。
“两桩事?哪两桩?”陈狩好奇说道。
只见桓虎轻笑道:“其一,鲁王许诺我等的种种战争兵器,尚未就绪。”
陈狩会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其二呢?”
“其二……”
桓虎的脸上的笑容徐徐收起,面无表情地说道:“所谓破而后立,单凭你我,无法挽救这个国家,唯有号召国内的鲁人,使他们响应我军……而在此之前,先要打破鲁人安享太平的美梦,让他们,切身体会痛楚与屈辱……”
“……”
陈狩张了张嘴,旋即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转头望向薛地方向。
『痛楚与屈辱……么?』
————以下正文————
鲁国有能抗衡楚将项末、项培的擅战将领么?
回答是并没有。
因此,在今年开春后,当齐将田耽率领即墨、北海、琅琊三支齐国精锐军队从鲁国撤出,撤回本土进行修正,以筹备与楚军的全面决战时,鲁国只能单凭一己之力抗拒楚军的攻势,压力剧增。
记得田耽还在宁阳一带的时候,用麾下三支齐国军队扼守住宁阳通往鲁国王都曲阜的要道,楚将项末几度引兵出击,皆未能突破田耽的封锁。
而待等田耽带着麾下军队撤离了宁阳,守卫此地的将领变成了鲁国的将军「季武」,田耽此前防守的防线,一下子就被项末给突破了。
在短短三四天工夫内,楚国上将项末便将战线推进到了曲阜西边的泗水上支——姑且就称之为「曲水」。
这条宽度约在十五丈左右的河水,已经是鲁国王都曲阜最后的防线,一旦这条河水被楚军突破,那么,鲁人就只能凭借着曲阜的城墙来抵抗楚军的攻势,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平心而论,十五丈左右的河水,完全谈不上天堑的称呼,尤其是面对水性不错的楚国军队,好在鲁国虽然既缺擅战之将、又缺悍勇之兵,但是鲁国的机关术,却能在这种防守战中,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不,趁着去年冬季一整个冬天的空闲,鲁国大力打造了许许多多的战争兵器,似弩车、机关弩等等,摆满了曲水河畔,甚至于,鲁国工匠们还借鉴魏国的连弩。
这些战争兵器,成为了楚国军队攻略曲水的最大难题。
三月十八日,楚将项末第三次组织攻势,准备攻打曲水。
“咚咚——咚咚——咚咚——”
只见在隆隆战鼓声中,成千上万的楚国粮募兵,抱着搭建浮桥所需的木板,冲到河岸边。
然而此时,在曲水的对岸,鲁国军队却已展开弓弩齐射,铺天盖地的箭矢,仿佛倾盆暴雨,劈头盖脸地倾泻在楚军的上空,那场面,哪怕项末戎马半生,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战事,亦隐隐感觉头皮发麻。
无他,只是因为鲁军的弓弩齐射实在是太密集了,密集到连一只鸟恐怕都不可能穿越其曲水防线,更别说楚国的士卒。
“啊——”
“啊啊——”
“我不想死……”
“母亲……”
在曲水西岸,楚军的粮募兵们前赴后继地倒在河岸上,或倒在搭建浮桥的半途中,翻身落下河水,被略显汹涌的河水卷到下游,这个战场,楚军可谓是死伤惨重。
当然,对于楚军而言,几千、几万粮募兵的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甚至于在关键时刻,就算是楚国的正军也可以作为赢得胜利的牺牲品,似这种「自损一千、只为杀敌八百」的战争方式,历来就是楚国战争的特色。
但问题是这场攻略曲水的战事,楚军这边已然达成了「自损一千」的标准,但是「杀敌八百」,却是遥遥无期。
此一刻,楚国上将项末切身体会到了「魏秦三川战役」时期,秦国军队在「函谷之战」中的无奈感受:任你麾下军队有多么悍勇,我只用弓弩等远程兵器来对付你,让你连我军的衣角都摸不着。
眼下情况正是如此,在鲁国军队毫无保留的弓弩齐射战术面前,楚军非但死伤惨重,而且毫无进展。
作为新晋的楚国「三天柱」之一,项末从未想象过,有朝一日他率军攻打羸弱的鲁国,居然会陷入这等处境。
他也从未想象过,一条仅仅只有十几丈宽的河流,居然俨如天堑般难以跨越。
“上将军。”
项末麾下骁将「乜鱼」来到了本阵,抱拳请缨道:“上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请允许末将带一支正军出击,为我军打开局面。”
听闻此言,项末瞥了一眼乜鱼,继而再次将目光投注在战场上,语气平静地问道:“你有把握突破鲁军的防线?”
“呃。”乜鱼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唯死战耳!”
“……”项末微微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既然并无把握,那就退下吧……”
“将军?!”乜鱼睁大眼睛还想争辩,却见项末眼睛一瞪,沉声喝道:“退下!……何时派出正军,本将军自有分寸,轮不到你自作主张!”
乜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抵不过项末的威势,带着几分懊恼情绪离开了本阵。
看了一眼乜鱼离开的背影,在项末身旁,新阳君项培轻笑着说道:“这小将,胆气不错啊,在见识了鲁军的弓弩齐射后,非但毫无胆怯,反而主动请战……似这等出色的小子,死在这里太可惜了,对吧?”
项末淡淡一笑。
正如新阳君项培所言,他项末正是因为爱惜乜鱼这个年轻骁将的才能,才严厉地呵斥,阻止乜鱼带兵出击,因为他很清楚,在鲁军这种堪称泼水难入的密集箭雨面前,就算乜鱼武艺再出众,下场恐怕也不会比那些粮募兵好到哪里去。
要知道鲁国的种种战争兵器,本来就是针对他楚国的军队而研发。
比如机关弩匣,在鲁军与魏军的战争中,这种兵器已充分证实对魏军士卒并无太大的杀伤力,因为魏国的正规军,大多都是身披铁甲、手持铁盾的刀盾兵,其强大的防御能力,完全可以硬生生用盾牌顶住鲁军的机关弩匣,但楚国的军队做不到这一点,楚军的盾牌,大多都是木质材料,好一点的外面包裹一层牛皮,因此面对鲁国的机关弩匣,可能几根弩矢下来就会被射爆盾牌。
而甚至可能连盾牌都没有的粮募兵,鲁国的机关弩匣简直就是他们的克星。
在长长吐了口气后,项末皱着眉头说道:“将士们开始有些浮躁了……”
“难免的。”新阳君项培随口接了一句,随即将目光投向河对岸。
只见在曲水的河对岸,到处可见用硬木拼接筑造的鹿角,一道又一道,而在这些鹿角防御地带之后,便是一座座高筑的土台,土台上面摆满了鲁国的弩车。
甚至于,像井阑这种攻城兵器,河对岸亦是摆得密密麻麻。
说实话,这种防御阵地,还真是叫人有点绝望。
『该死的田耽!』
项末心中忍不住再次暗骂一句。
他很清楚,去年入冬到今年开春,正是因为齐将田耽在宁阳一带挡住了他进兵的脚步,鲁国才能有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打造各种战争兵器,并且将曲水这边的防线打造地固若金汤,如果不是田耽的阻碍,他项末此刻恐怕早已攻陷曲阜了。
要知道,此番他这路楚军的开局,简直可以说是五成胜率开局——魏国的太子赵润,为他们楚军攻陷了宁阳,且将这座距离鲁国王都曲阜仅仅只有几十里的城池完完整整地留给了他们,这还要怎样?
然而田耽,却破坏了楚军继承自魏军的优势,硬生生将这边的战事拖到了今年开春,使得鲁国有了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来布置防线。
而最可恶的是,事后齐将田耽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项末去面对鲁国的曲水防御,简直是岂有此理!
相信这一刻项末的心情,与前几个月田耽得知魏公子润在跟他对峙数月后,突然拍拍屁股带兵走人,怕是颇为相似。
定了定神,项末低声对新阳君项培道:“似鲁军这种防守,俨然不能长久,待等其军中箭矢消耗殆尽,便是我军攻陷曲水之时。”
新阳君项培附和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俩这几日频繁出动、摆出欲强渡曲水的架势,就是察觉出了河对岸鲁军将领季武的心虚与惶恐,以至于楚军只要是对曲水发动攻势,鲁将季武便下令防御阵地内的弩兵与战争兵器们展开齐射,唯恐楚军攻破这道防线。
虽说此举确实让楚军难以寸进,但相对地,鲁军这边的箭矢消耗,也是异常的严重——毕竟这些箭矢要么射到了河对岸,要么掉入河水之中,几乎是很难回收的。
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得项末、项培二人,在明知麾下粮募兵几乎没有可能突破鲁国的曲水防线,依旧锲而不舍地每日出击,就是为了消耗鲁军的箭矢。
毕竟就鲁军这几日消耗箭矢的数量来说,就算整个鲁国的工匠们日日夜夜赶工打磨箭矢,也跟不上前线消耗的速度。
而一旦河对岸的鲁军将军中的弩矢消耗殆尽,呵呵,那么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楚军的一场屠杀。
因此,别看项末、项培二人眼下对鲁国的曲水防御无计可施,但从整个战略来说,他们却仿佛已隐隐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曲水战场大概三里外的一座土台上,新投鲁国的原大盗贼桓虎,正带着陈狩、金勾二人近距离观摩着这场战事。
“真是愚蠢……”
怀抱双手注视着战场,陈狩皱着眉头说道:“那个季武,难道他就看不出来,楚军这是在故意消耗他军中的弩矢么?”
听闻此言,桓虎嘿嘿一笑,说道:“我猜,那季武不是想不到,我觉得他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他大概是慌了……终归,这是鲁国最后的防线了。一旦曲阜被攻破,似他们这些大家族的公子,怕是就要沦落为楚国的阶下囚,失去一切……这如何不慌?”
在说完这番话后,他在心中暗暗又补了一句:事实上,面对楚军惊慌失措的,又何止是那季武?
去年入冬前,桓虎就已经舍弃了邳县,带着麾下的睢阳军渡过微山湖,进驻了薛城。
本来,他是打算驻军薛城,一方面借助薛城城守「季伷」击退楚公子暘城君熊拓亲自率领的楚国主力军,另一方面,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让季伷死在楚军的手中,方便他名正言顺地占据薛城,成为他在鲁国立身的据点。
可没想到,今年开春之前,桓虎便收到了曲阜的命令,鲁王以及三桓一致要求他桓虎率领麾下兵卒后撤,固守鲁郡。
鲁国只有两个郡的国土,一个是鲁郡、一个是薛郡,国土面积比卫国大不了多少,而如今,鲁王与三桓一致要求他桓虎带兵后撤,固守鲁郡,这就明摆着告诉他,薛县很有可能被放弃。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桓虎只能放弃原先的打算,老老实实带领麾下士卒撤到鲁郡境内,毕竟他可不希望,在鲁国举国都采取保守防御战术的情况下,由他单独去面对楚暘城君熊拓的几十万大军。
在观望了一阵后,桓虎轻笑着说道:“不管怎样,今日楚军是打不下曲水了,再看下去也无裨益,回去吧。”
陈狩与金勾二人点点头,跟随着桓虎下了土台,随即返回曲阜。
回到曲阜,桓虎带着陈狩来到了鲁王宫,呈见鲁王公输磐。
在见到鲁王公输磐后,这位鲁国君主便迫不及待询问桓虎:“桓虎将军,曲水那边的情况如何?”
桓虎如实将他在曲水防御看到的两军交锋结果告诉了鲁王,并指出道:“虽楚军眼下难以越曲水一步,但据我所见,季武将军麾下军队,箭矢、弩矢之类怕是消耗极巨,长此以往,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听闻此言,鲁王公输磐忧容满面,惆怅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桓虎将军有什么高见么?”
还没等桓虎开口,就听陈狩沉声说道:“鲁王,陈某认为,此时唯主动出击……”
鲁王公输磐转头看看陈狩,也不晓得因为陈狩那声「鲁王」的称呼,还是因为后者那句「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鲁王皱着眉头看着陈狩,仿佛在等待下文。
见此,陈狩正色说道:“陈某只知道「久守必失」,却从未听说过,单凭被动防守就能赢得胜利……”
鲁王张了张嘴,喃喃说道:“这话,似乎有点耳熟啊……”
陈狩淡淡一笑,平静说道:“此乃我大魏太子殿下的言论。”
“对对对。”鲁王点了点头,脑海中闪过与赵弘润接触的种种,略带惆怅地说道:“魏公子润,的确是一位崇尚主动进攻的统帅,就算迫于形势只能采取防守,也无时无刻不在伺机反攻,但……”他抬起头来,苦笑着说道:“但魏国与我国的国情不同,我国,并无像魏军那样精锐悍勇的士卒,纵使有心反击,亦……亦力有不逮啊。”
这话倒也不假,毕竟在这些年来,每当齐国组织征讨楚国时,鲁国的军队不能说纯粹作为负责后勤的军队,但离奋力厮杀于前线,亦相差甚远。
在近三十年来与齐国协同攻打楚国的战争中,鲁国的士卒几乎只是在中军位置操作种种战争兵器,极少极少与楚国军队真刀真枪的厮杀。
早已习惯这种战争模式的军队,你如今要它主动出击,偷袭楚营,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要知道,在没有种种战争兵器协助的情况下,无论是齐国的军队还是鲁国的军队,都难免会大打折扣,难不成鲁国的兵将还要带上那些沉重的战争兵器去偷袭楚军?
“眼下改变,为时未晚。”
陈狩正色说道。
“让孤考虑考虑……”鲁王犹豫不决地说道。
片刻之后,桓虎、陈狩离开了鲁王宫。
在回桓虎府邸的途中,陈狩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这些鲁人,都太羸弱了。”
桓虎闻言哈哈一笑,揶揄道:“你莫不是拿鲁国跟魏国比么?”说罢,他正色说道:“魏国位处四战之地,十几年前,北有韩国、南有楚国,两国皆对魏国虎视眈眈,而西边又有三川阴戎、河西羌胡,时而入侵魏国劫掠,是故魏人民风彪悍,尤其是魏公子赵润出现之后,魏国在气势上就变得更为强盛……似魏公子润以三万兵迎战楚国十六万大军,似魏国以一国之力,力拒五方势力围攻,这份骨气,天下少有。”
顿了顿,他又说道:“而齐鲁之地,自齐王吕僖执政以来,便甚少有强敌入侵,齐鲁两国百姓皆安享太平,你如何指望他们像你魏人那样?”
陈狩闻言点了点头。
其实平心而论,鲁国还真不弱,就好比此刻在曲水一带,鲁将季武率领区区两三万军队,固守整条曲水防线,硬生生叫楚将项末、项培麾下二十万楚军难以越曲水一步,这份实力如何谈的上弱小?
说到底,鲁国的羸弱还是在于这个国家那「偏安一隅」的心态。
不像魏人,时常遭到韩、楚、三川、河西等势力的骚扰与进攻,民风普遍彪悍,正因为如此,魏国后来组建的魏武军、镇反军、河东军、河西军等等,论悍勇并不见得就在商水军之下,就因为魏人普遍悍勇而且有血性。
而鲁国不同,鲁国早已经习惯了作为齐国的属国,跟在齐王吕僖时期那强大的齐国身后,既无需畏惧韩国,亦无须担忧楚国,当时鲁国的军队,其最大的对手可能只是盘踞在泰山一带的贼寇。
似这般安享太平的国家,国人何来血性?
陈狩相信,倘若此刻驻扎在曲水的,乃是他魏国的军队,岂会那么轻易叫楚军在曲水西岸安营扎寨,日复一日地攻打曲水?
魏将中脾气暴躁的,比如姜鄙,怕是早已攻过曲水去了。
当年魏韩第一次北疆战役,不就是姜鄙以其麾下北三军(现上党军)伤亡过半为代价,才打得韩将靳黈茫然失措么?
再比如太子赵润、禹王赵佲、韶虎、司马安等等,仔细想想,魏国的统帅,很少有脾气不暴躁,岂会像鲁国这边的将领似的,打得这般窝囊——明明敌军已经攻到距离王都仅仅三十几里的地方,居然还想着被动防守,将希望寄托在「使楚军知难而退」,而并非是击溃楚军。
这在陈狩看来,简直是可笑之极!
摇了摇头,陈狩询问桓虎道:“这样的国家,你真觉得它真能挡住楚国的进攻么?”
桓虎闻言笑了笑,说道:“倘若是魏韩两国的军队,挥师几十万攻打鲁国,我会立刻逃走,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但楚军嘛……呵,也并非无懈可击。”
“哦?”陈狩惊讶问道:“你有把握助鲁国守住曲水?还是说守住曲阜?”
“我为何要去守曲水?”
桓虎哂笑道:“曲水不过十几丈宽,眼下全靠鲁国的战争兵器堪堪拖住楚军的脚步,一旦箭矢耗尽,楚军必定能攻克曲水,就算是加上你我,怕是也很难扭转局势……”
“你的意思是?”陈狩意外地问道。
“薛地。”桓虎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说道:“你说鲁国的兵将靠不住,我并不否认,但此刻鲁国境内,还有一位齐国的老将……”
“田骜?”陈狩略感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与那田骜携手?”
“唔。”桓虎点点头,沉声说道:“田骜之所以一次次为鲁国抵挡楚军,无非就是怕鲁国覆亡过快,危及到他齐国……他也绝不希望鲁国覆亡,必然不会拒绝与我携手。”
“可是田骜还在薛地啊……”说到这里,陈狩好似明白了什么,惊讶问道:“你莫非打算率军返回薛地?”
“为何不可?”桓虎笑着说道:“薛地丘陵众多、草木茂盛,正是伏击楚军的最佳地点,楚暘城君熊拓麾下虽有几十万之众,但在那种复杂的地形下,却难以完全发挥几十万大军的实力,而我一旦截断了他的归路,那这几十万军队,怕是就……呵呵。”
“那曲阜这边怎么办?曲水一破,项末就兵临城下了。”陈狩惊愕地问道,结果话刚说完,他就看到了桓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顿时就明白了。
也是,桓虎投靠鲁国,只不过是想谋取一块地盘,投靠鲁王,也只不过是像借个名义而已,较真来说,鲁王也好、三桓也罢,纵使这些人都死了,与他何干?
甚至于,这些人死了才好,这样一来,桓虎随便扶持一个鲁王室的后裔,就能暗中操纵这个国家。
当然,前提是击退进犯的楚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想到这里,陈狩压低声音说道:“你打算几时率军返回薛地?”
“等两桩事就绪。”桓虎淡然说道。
“两桩事?哪两桩?”陈狩好奇说道。
只见桓虎轻笑道:“其一,鲁王许诺我等的种种战争兵器,尚未就绪。”
陈狩会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其二呢?”
“其二……”
桓虎的脸上的笑容徐徐收起,面无表情地说道:“所谓破而后立,单凭你我,无法挽救这个国家,唯有号召国内的鲁人,使他们响应我军……而在此之前,先要打破鲁人安享太平的美梦,让他们,切身体会痛楚与屈辱……”
“……”
陈狩张了张嘴,旋即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转头望向薛地方向。
『痛楚与屈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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